奶奶

奶奶

在我小的时候，爸妈白天都很忙，在他们公司里上班。照顾我的责任自然落到了爷爷奶奶身上，在我有印象的幼儿园时光里，都是爷爷奶奶每天接送。经常能回想起，傍晚在邻居家的院子玩耍时，奶奶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从小我的性格就很温顺，奶奶也喜欢带着我到镇上各个地方走走：老街，三公宫，古寨，夫人妈，弯道市场...每次奶奶总会坐着和她的朋友话家常，我就在旁边乖乖听着，不哭不闹。

我的小学离老家很近，上学自己走路来回就行。每天中午都回家吃着奶奶做的饭，有三道菜让我印象很深刻：高丽炖肉，猪腰汤以及方便面（加了一堆我喜欢的丸子肠子）。小学生的我非常痴迷篮球，经常一边端着饭碗，一边看着NBA和CCTV5体育新闻，奶奶常常过来监督我有没有吃完。吃完饭，我还会趁着下午还没上课和奶奶看台湾电视剧，记得当时《神机妙算刘伯温》特别火，每天中午在台视重播，我就和奶奶一起看着，直到她催我去上学。

上了初中，午饭不用奶奶操心了，因为我去麻烦我的外婆了。那段时间除了周末我睡晚了，基本上也不会在老家吃饭，尽管每次奶奶都会说：“哎呀，这么热的天就在家吃饭吧。”，但是当时我有点吃腻了奶奶做的菜，经常拒绝她的一片好意。每天其实也只有上学和晚自习下课回来跟奶奶打个招呼，嘘寒问暖。这个时候奶奶也开始老了，她每天走动的范围就是菜市场或者坐在一位卖猪肉的亲戚婆婆的摊位上，和其他的老奶奶们聊聊天。有时候我骑车路过，也会亲切地进去叫声奶奶，和其他的老奶奶打声招呼。后来，摊子改造换了个没有座位的地，奶奶也就很少往那走了，加上腿脚不便，也渐渐地也减少了出门的次数。

高考完，听说我要去苏州上学，奶奶总会念叨着，一定要多打电话回来找她，我知道奶奶肯定是舍不得的，肯定是想说离家近最好，但是那年厦大考不上。我记得当时我上学前还和爷爷奶奶走路到东石的古寨，去大普公，帝爷公，孔庙拜拜，祈求一路顺风，学业有成。当然我也是个懂事听话的小孩，去了学校之后隔三岔五都会打个电话过来，简单聊一聊家常，询问一下天气和三餐，关心一下身体。每次我提到他们要好好照顾身体时，奶奶总会打断我：“我们身体好着呢，不用挂念着，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大一的寒假，我们钻石海岸的房子也装修好了，爷爷奶奶住的老房子。孝顺的老爸每天都会回去关心一下老人家，从上大学之后，我到老家的频率也变低了，当然，奶奶也老的很快，出门已经需要拄着小拐杖，由于白内障，视力也退步了不少。但是呢，奶奶的脑袋还是相当灵光的，以前的事情也记得清清楚楚，理得井井有条。所以每次去，我都想和奶奶多聊一会，多听听她讲述以前的故事，不管是不是无聊的家长里短。

人的退化是一个即悲伤也有意思的事情，悲伤倒不必解释，而其中的有意思是指人总会回到像小孩子一样，拥有一些“幼稚“可爱的行为或言语，所谓返老还童，正是如此。奶奶有时候会馋嘴，吃一些她爱吃的东西，尽管有的对老人家不是很健康；说话也是，只要说儿孙好，奶奶总是笑哈哈，说：“好好好，好就好。”；年初疫情闹得凶的时候，奶奶也有一阵子身体不舒服。有一天我回去看望她，奶奶问我：“你说，我是不是要走了？“，我马上安慰奶奶，这个新冠我们年轻人得了也要缓好长一段时间，别怕，很快就会好的。奶奶一听我说，心应该也悬下了。后来确实战胜了新冠，可爱的奶奶。

但是人的衰老总是不可避免的，我也能在一些小细节很明显看出奶奶衰老的各个过程。从台湾台看不了了，闽南语节目少了很多，奶奶就不怎么爱看电视了；从婶婆的猪肉店面搬走了，奶奶就很少出去和别人聊聊天了；从一次摔倒住院之后，奶奶也几乎不出门了，当然爸爸也担心她出了门危险...前段时间奶奶身体又有点不舒服，送到医院已经判断为中风+脑萎缩，我到医院去的时候，奶奶的眼睛已经是无神的了，而且也说不了话，人也都不怎么认识了。奶奶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度过了好几个危险期，还是去做神仙去了。我也记不得最后一次奶奶能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们聊了什么，可能聊的是我考回了厦大，有个也在厦大的女朋友，妹妹学习成绩也很好，爸爸店里生意不错。嗯，希望奶奶带着美好的回忆到天堂，变成星星。

我的奶奶，有八个孩子，一个男孩，七个女孩。每次一想到这个，我就非常心疼我的奶奶，特别的难过。生养了八个小孩，这得有多辛苦多难受，前几天老爸也在说，奶奶为了生这些孩子不知道吐了多少回。奶奶当时所处的年代，农村妇女和重男轻女的观念盛行，奶奶也别无选择，只能沿着世俗铺好的路蹒跚地前行。好在我的姑姑们和爸爸都很孝顺，体会奶奶的不易，心怀哺育之恩。

2023年农历六月初三晚上，奶奶也在我们所有人的陪伴下，安详地离世了。最后看着奶奶用力的呼吸、喘气，心如刀割。但是又想到奶奶可以摆脱皮囊的痛苦，去做她的神仙，我又会泪中带笑。说起我的奶奶，我总会形容她是最疼我，最惜我，最关心我的人，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奶奶，你的孙子永远地怀念您，您辛苦了。

在最后一晚给奶奶守夜前，我躺在老家自己的房间里，周围有熟悉的窗帘，桌子，衣柜，从半倚着的房门透露出微弱的灯光，仿佛奶奶会像小时候平时的周末一样，推开门，让我别赖床了。凌晨给奶奶点最后一炷香，我坐在灵前，出神地看着那柱香。缭绕的香，映衬出记忆出慈祥的面庞，随风的烟，夹带着大家的思念，一定也能飘到天堂。早上，我的奶奶变成了一个小盒子。我捧着她的照片走过了镇上的大街小巷，最后走到老家，就像小时候她牵着我的手一样，我们回家了。在超强大台风来临前，我们把奶奶的后事都圆满地处理完成，也是奶奶的一种庇佑吧。

2023.7.28 23:20 癸卯年农历六月十一 孙子沂霖 书